紅塵中擦肩而過的女人
離開少年時代，離開家，到了所謂的江湖，我看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。生活也與以往不同，這裏是陌生的，許多相同的臉孔裏，許多相同的表情裏，藏著的思維卻大不相同。慶倖的是我沒有強烈的財富欲望，容易滿足於安定。即便如此，那些擦肩而過的不同地方的女人，或者女孩，卻讓我感到了一種溫暖。在我們交叉的一?那，無論她們是應付，冷漠，多情，平凡，還是無動於衷，這都不影響他們留在我心裏的影子所產生的溫暖漣漪。她們都是母性的，一個人在江湖漂的時候，她們五顏六色，讓這個現代化的社會五彩繽紛，讓我對未來充滿嚮往。無論英雄還是狗雄，只要是男人，女人都是溫柔的，軟的，需要男人頂天立地的。女人是男人的鏡子，可惜，我看不清自己，而與那麼多美好的女人擦肩膀而過，只留下了絲絲記憶。原來還可以炫耀，可以跟同好分享，而成家之後，只能暗自欣賞，循規蹈矩的品味生活的平凡滋味。一說到平凡生活，我就想到芳。
很多女孩的名字裏都有一個“芳”字，這令叫“小芳”的女孩不僅平常，還成了被遺棄的對象。李春波唱《小芳》的時候，我正在跟一個叫芳的女孩談戀愛。她長得方方正正，我們談戀愛的原因，完全是因為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——湖南。她在一個皮件廠上班，我在一個建材廠上班，最後，關係發展到形影不離，就在一個廠上班。我22歲，她22歲，我當時對愛情沒有任何憧憬，只想靠工資累積財富，然後跟她結婚成親，回家種田。到了年底，我才發覺，我並沒有做好結婚的準備。於是，我選擇了逃避。我恨自己，每當遇到問題，我都沒有面對的勇氣。從那個時候，我也發覺自己是軟弱的，不如一個女人。我離開了工廠，在一個偏僻的小棚戶裏，一個人過了一個年。當芳再次找到我的時候，我在一個修路工地上扛水泥，衣服和麵孔都被水泥灰裹了起來，像一具新出土的僵屍。芳見了我，說了聲保重，絕塵而去。後來我們還有聯繫，我們應該有未來，只是越來越淡，到最後，連打電話的興趣都沒有了。然而，某些時候，我還是會想到她。無論怎樣，那是經歷，雖然很狼狽，但已經寫在平凡人生上了。
芳離開了廣東，我去了東莞。
在外面打工，我們都有追尋幸福的目標。方向未必正確，可當時，我覺得自己還輸得起。我不知道將發生什麼，我就那樣肆無忌憚的糟蹋或者揮霍自己並不華麗的青春。我並不孤單，所有離鄉背井出來追求幸福生活的人們，都跟我一樣，一邊想像著輝煌，一邊佝僂在流水線上作業，在燈光下站成凝固的風景。每個月的收入都是一份刺激，日子如水，理想遙遠。我們可以換工作，或者失業，或者黯然回鄉。當我在一個傢俱廠扛木板，月掙三百大元的時候，我遇到了萍，一個臉圓得像蘋果一樣的湖南女孩。她有當公務員的父親，有做農民的母親，她說她幹起農活來，像個男人。看著她發糕一樣的身體，我有些感動，我想，我還是娶了她，日後回家種田我可以偷懶。我去她家提親，卻遭到了她一家人的反對。理由只有一個：距離。我家到她家有兩百華裏的路。這該死的兩百華裏，把我和她分裂。我向她提議，我們悄然離開，私奔去。可她沒有了勇氣，說給她兩年時間來做父母的工作。我很絕望，一個人離開了她所在的那個崇山峻嶺裏的小縣城，無聲夜行，到了廣東。
對我們這一代人，廣東有一個特別的意義，無論我們成功失敗，廣東都曾給了我們這麼一個生活的舞臺。在這個舞臺上，我們可以盡情的夢幻，把自己設想成出人頭地的成功者。
我父親卻不這麼看，他是個重農主義者，以種田種地為依靠，以收穫土地的產出為光榮。他見我兩三年都一事無成，強烈要求我回去修地球。我確實過得不如意，時不時地缺金少銀。回到家，父親馬上開始給我物色媳婦，從鄰居朋友的介紹本村的，到外地回來的打工妹，到寡婦，到母豬母狗，父親都想把他們變成自己的媳婦。我很愛自己的家鄉，但我的青春理想已經離開了家鄉，去了遠方。於是，我要離開。母親偷偷地給了我車費。我想，我要對得起母親，我要做點什麼。因為這樣，年底回來我結婚了。她是鄰村的一個漂亮女孩，在廣州的一間工廠上班，被我遠大的目標所迷惑，我們在一起過了幾年小日子，養了一個孩子，一切都在按著我計畫的節奏發展，我卻突然發覺，我的妻子是那麼的陌生。這讓我做了一個荒唐的決定：離婚。
離婚如脫皮，我體驗了。婚姻是一件瓷器，我把它打碎了，傷到了無數人，萬幸的是，在我的這一場衝突中，沒有人倒在血泊中。我恨自己隨波逐流，也恨其他一些什麼，恨過了，繼續低頭過生活。
一個人走在大街小巷，偶爾也會被景象所迷惑。
這個時代的男人充滿想像，並且具備把想像變為現實的能力。當然，大部分人的生活是平常的，如同我一樣，只想過平靜地安樂生活。有了這個決策，身邊的女人，或者女孩，無論窈窕，曼妙，婀娜，風騷，面若芙蓉，面若桃花，還是極具誘惑，都不能改變一個判斷，我們只是路人，沒有任何情節，擦肩而過之後，再無記憶。當然，也可以以旁觀者的姿態，欣賞早九晚五人流裏的繽紛色彩。都市的魅力就在於此，它能把各種人融會在一起，沒有相互交叉，卻造就了一片繁華。只是，這繁華很是蒼涼，令人看到影子，看到自己在發白的水泥地上，在高樓大廈裏，如同勤勞的螻蟻。
我只是一只小小的螻蟻，瞬間將成為塵土。看到了本來的自己，內心開始恢復平靜。
我的對面，來了一個很漂亮的小女人，胸部高聳，眼睛很深，笑容曖昧。每天都是這樣，走路蹦蹦跳跳，很有活力。說話的聲音也軟軟甜甜，尤其是看人時的樣子，就像一個等待撫摸的淘氣小丫頭。她的後面坐著一個捲髮姑娘，戴著眼鏡兒，臉滑若水，嘴唇微微上翹，仿佛一直在微笑。她每天都坐得端端正正，工作時的神情，每天都一絲不苟。
我們的目光偶爾會交集，但我們從不做任何交流。我們在不同的部門，有不同的上級。我們每天只是擦肩而過，然後各就各位，安心工作。原來我心裏還蠢蠢欲動，現在，心靜如水。對面坐著漂亮的青春少女，已經是美景當前，十分難得，為什麼還想著去破壞呢?我有我的生活，她們將有她們的未來，在不同的軌道裏，有不同的夢境。在一個現實裏，我們如果能彼此欣賞，賞而不言，如同秘而不宣，也十分美妙。當然，我們面對面，只是工作需要，與感情並無關聯。但她們是鏡子，因為這樣，我開始在意自己的形象。我討厭虛偽，而在生活裏虛偽卻必不可少。但願她們在我這裏看到的也不是完全真實，鏡花水月，我們會獲得更大的空間，離開現實來放縱青春該有的想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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